“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为了解决老百姓吃饭难的问题,无数革命前辈前赴后继,矢志不渝。晚清民国时期,国家再次陷入混乱,各股军阀势力互相攻讦,导致饿殍千里,满目疮痍。战火侵袭家园,无数底层百姓流离失所,饿死冻死者不计其数。
而回到老家韶山的第1件事,毛主席交代工作人员的事就是“把我大哥接来”,这个大哥就是毛宇居。
陈慧被称为“菜场作家”,关于她的描述,大多是这样:上午是在余姚市梁弄镇菜场流动摆摊的小贩,皮肤被晒得黑黄,嗓门自带吆喝般的高亢;下午在家安安静静靠窗写作,出了三本书,过着“双面人生”。
去年底,陈慧出了新书《在菜场,在人间》。从发泄婚姻不幸到成为评论家谢志强眼中的“南方的李娟”,从被很多人歧视的流动摊贩到在嘈杂的菜场尽量寻找自由,陈慧也承认,“在不体面里找到自己的体面,这就是我比别人强的地方”。
经出版社授权,第一财经选取书中部分篇章,以飨读者。
昌铜匠昌铜匠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可还是不断地有人拎着旧锅、坏茶壶来我摆摊的岔路口打听他的去向:“三三,原来那个换锅底的人到哪里去了?”
我努努嘴,说:“他早就不在了。”
手上拎着旧锅的人含含糊糊“哦”一声,仍不死心地朝着几十米外的信用社门廊边望了又望,似乎那个在他们记忆中占了一席之地的老先生只是溜达去了别处——多等一会儿,说不定他很快就回来了。
信用社门廊右边的那一块三四平方米大的地方,曾经是昌铜匠的地盘。他放了一张长方形的木桌,桌面以及桌子四周堆满了杂七杂八的工具和零件。
我不知道这里的人为什么要叫他铜匠,事实上,我并没有看到他的摊子上有大件的铜制品,他平常干得最多的事情只有三样:修高压锅,配钥匙(有点像铜料),换铝制的锅底、茶壶底。他的生意很好,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但凡我推着小摊子打他那儿经过,总看到他在埋头细作――要么是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在仔细地打磨钥匙,要么是举着一只小锤子叮叮当当地敲着白铁皮。
我从没有光顾过昌铜匠的生意,我对他的最初印象不算很好。生意人讲究笑脸迎人、和气生财,昌铜匠貌似并不在乎这个。他习惯性地绷着脸,说话声音又高,还不定时地轰走几个他不待见的顾客。有些顾客还了他定下的价钱,或者是否定了他引以为豪的手艺,他当场就翻脸,干干脆脆连他们的生意都不愿意接了,直接叫人家走人。他仗着手艺精湛,不怕得罪人――反正他的生意忙得很,多做几个,少做几个,无所谓。街道两边铺里的人都说昌铜匠挣钱不少。可是即便挣钱多,我也没见他吃得多好、穿得多好。早饭,他坐在摊子后面啃两只芝麻烧饼。香气扑鼻的点心店就开在信用社隔壁,炒面、炒年糕、鲜肉馄饨,热乎乎的,样样有,可除了五毛钱一碗的豆浆,其他一律与他无关。
是不爱吃,没时间吃,还是舍不得吃?难说。
他的衣着打扮还停留在几十年前。春秋两季是深灰色的中山装,前面有四只方方正正的口袋;夏天,一件白色的圆领老头汗衫,一条黑色西装短裤;冬天,就更没什么好讲的了,从早到晚,都是一件蓝大褂子,头上戴着一顶褪了色的夹呢子鸭舌帽。
我忘记我是哪一年和昌铜匠成为朋友的――好像,也没有达到“朋友”的地步,只是每天都碰面、碰了面一定会相互招呼一下的熟人。
清晨五点多,街上的行人还是稀稀疏疏的,我站在马路边上响亮热情地喊他一声“阿伯”,就像喊这个镇上的任何一位老年人一样。起初的几次,他仅仅是抬头望望我,勉为其难地点个头。再后来,我喊他的次数多了,他那张严肃的大圆脸像水波纹一样慢慢地、慢慢地舒展开来了,常常不等我先出声,他已在几米开外扬声叫我的名字:“三三,侬来得嘎早!”
昌铜匠比我出摊更早,都是天还未亮透就来街上了。七十岁左右的人了,一年到头,天天如此。我问他:“阿伯,你的生意又不用急着赶市头,干吗来这么早?”
他取下唇上的香烟,掸掸烟灰:“人老了,夜里睡不安稳,早早醒了。”昌铜匠抽烟的方式别具一格。别的人,多半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送到嘴边抽,他无须用手,他的香烟是粘在下唇上的,随它燃着,居然也不掉。他超然地干着活,想起来就抿起双唇抽一口,从鼻孔里缓缓地放出两道烟。那架势,无端地使我这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心生怀疑,怀疑他是借着铜匠的身份隐藏在市井多年的绝世高手,指不定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他老人家厌恶了这喧嚣的市景,就会放下手上干了一半的活计,施展“旱地拔葱”的轻功跃上马路对面的屋脊,两三个起落,不见踪影。
昌铜匠确实有一段时间突然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但并不是像武侠电影里的大侠那样云游四海去了,而是住了院。他再次出现在菜市场里,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他坐在一张老式轮椅上,明显瘦了一圈,上眼皮子肿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得一脸口水、鼻涕,神情崩溃得像个被全世界遗弃了的孩子。他一边呜呜地哭,一边不停地念叨:“三三,我的脚没有了。三三,我以后再也不能走路了。”
我被他那悲伤无比的哭声惊到了:他原本是那样强硬的一位老人。言语强硬,说起话来,不拐弯,不迎合;干活强硬,每天起劲儿地敲打着白铁皮,精力充沛,无坚不摧。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会一直敲打到天荒地老。可是,这些都是包裹在生活之外的表象,病灾的大手轻轻一挥,他顿时袒露出了老年人的脆弱和无助。
他哭了很久。等他情绪平复些,我劝他:“阿伯,你不要难过,尽量往好处想想。有些人住院后半身不遂,长年累月地躺在床上。你的情况还不算顶糟糕,有这张轮椅托着,你来街上转转是完全可以的。多活动,勤锻炼,一定会恢复的。”
“你说――我以后还能恢复?”他抬起头,满怀希望地看着我,被泪水冲刷、浸泡过的两颊呈现出一种异常的光亮。
我用力地点点头:“你肯定会好的!”
他坐上轮椅之前,住在马路对面的一条弄堂里,收了摊,走不了几步便能到家。行走不便之后,社区安排他搬进了敬老院。到了这份儿上,我才听到和他住在同一条弄堂里的老人们七嘴八舌地谈论他:“昌铜匠也罪过(可怜)的,单身汉一个,无儿无女。病成了这个样子,日子要咋过呢?”
咋过呢?还不是照常过。
敬老院到菜市场有很长一段路。昌铜匠摇着他的轮椅,很早就来了,只不过,他从站着干活变成了坐着干活。他在大腿上垫了一块黑色的皮围裙,锅横躺在皮围裙上,他叮当叮当地敲着。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我总觉得,他敲出来的那些声音,再不如以往那样轻快动听。
他不买我的打火机了。他告诉我:“三三,医生讲过了,不能抽烟。”
我说:“老早让你不要抽烟,你听不进。”
他以往三天两头地买我的打火机,大早上的,抽一口烟,喀喀地咳嗽几声。我劝过他好多次,叫他戒烟,他总是不以为意。病了一场,觉悟一下子提高了。
与之一同改变的,是他对顾客的态度。他的摊子上,生意还是那么源源不断。真是想不通,这个巴掌大的小镇,哪来那么多的旧锅、坏壶呢?忙归忙,他的言语软和了许多,对人开笑脸的时刻居多,动辄粗声大气的脾气也在不知不觉中收拢了。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里,他变成了一个温和的、安静的,和既往判若两人的老头儿。
这世上的人,有多少足够幸运能逃过命运的促狭呢?昌铜匠令我敬佩的是,不管这个独身的老人是迫于无奈,还是顺应了现状,在短暂的颓废之后,他迅速地调整了情绪,回到惯常的轨道上来了。
一个初冬的中午,收完摊摇着轮椅准备向敬老院出发的他,和我在菜市场门口遇上了。我叮嘱他:“阿伯,路上小心点。” 他微微地点点头,答非所问:“三三,好哉啦。我过一天,算一天,做人终究一笔乱账。”
我没吱声,也不晓得能和他说些什么,默默地侧过身给他让道,目送着他缓缓远去。人来车往,不大工夫,他就像落进大海里的一滴水那样,融进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昌铜匠离世前的几个月,又重新抽起了香烟――依然那么险险地粘在下唇上,让他看起来像个酷酷的大侠。
《在菜场,在人间》
陈慧 著
天津人民出版社·果麦文化 2023年12月
举报 文章作者陈慧
经济人的人文素养阅读 相关阅读 自由、商业与风险,远离主流的中国自由攀登者经历了什么自由攀登并不纯粹是一项“悲情与荣耀”的事业,它必然会携带着登山者自身的现实困境与弱点,也会涉入人世间种种利益的矛盾纠葛。
161 11-01 09:40 古地图背后的历史:亚洲是现代性源头之一,更是重要推动者在《制造亚洲》中,宋念申用了100多张古地图,从全球史视角出发,以地图上的“亚洲”为切入点,展示了东西方寻觅与互动、征服与抗争中,亚洲这个概念如何被制造出来的“政治行为”,以及对历史产生的深远影响。
102 10-25 11:49 是时候读一读讲游戏的这些书了|荐书近年出版的游戏文化研究书籍,为读者、玩家、爱好者们提供了有益参考
137 10-11 07:04 战火、离乱、求生、寻根:马里乌波尔三部曲里的百年家族史无论从东欧历史、家族历史、城市历史还是女性书写的角度,沃丁传递给读者的勇气,都是近年中文书籍中罕有的。
167 09-27 14:31 1831年低息股票配资,一个中国农民的伦敦之死如何震撼了全球医学界1831年,伦敦盖伊医院,在近千名观众和记者的现场围观下,三位著名外科医生为中国农民何鲁切除一个长在生殖器上的巨大肿瘤。
228 09-20 13:01 一财最热 点击关闭